我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我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谨以此文记录与父亲在一起的最后时光!
有一段时间,我很怕接到老家来的电话。因为平时疏于和家里联系,所以每次来电话,基本上都不是什么好消息。9 月 30 号那天中午,接到三伯的打来的电话,心里咯噔一下,果不其然,三伯说:“你老汉儿的病又加重了,送医院啊不哦?你妈说没的人照顾的…”
立刻打电话回家,父亲接的电话,听声音有点喘不过气,父亲说:“你妈不在家,到外面土里挖红苕去了…”
我问父亲:“感觉咋样,咋个还不去医院?”
父亲喘了口气:“啥个来照顾嘛…”
由于在上班,我匆匆挂断了电话,叫母亲回来给我回电话。
没多久母亲给我回电话,她说家里的猪啊鸡啊猫这些丢不开身,父亲建议说到镇上的医院去住院,这样母亲还可以回来照看家里。我说不行,赶紧送到石洞红十字医院去。母亲说那就明天再送到医院去,等你明天放假回来再说…
我心想打电话的时候父亲还在说话,病了这么久他们应该都知道,看样子不太严重。谁曾想这却是父亲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10月1号
10月1号,国庆节,早上
我六点钟起床,这样可以赶上昨晚预约的7点钟从五桂桥发出的加班车。上车以后,高速公路就像一个露天停车场,一直排到高速入口。一个多小时以后,终于又开始可以移动了。这个时候接到母亲的电话:
“你到哪儿了…你老汉不说话了…还在医院抢救…”
电话中母亲的声音完全是着急得毫无办法的抽泣声,断断继续的几句话。而汽车堵在高速公路上,我也毫无办法。过了没多久,医院的吴医生打电话给我,给我讲了情况,说这种情况下连转院都有危险,就先在医院抢救吧,要我有个心理准备。
下午的时候终于到达了,我转车去石洞红十字医院,父亲的病床就在二楼第一间,护士室对面,没有门牌号,但据说是抢救室病床。父母躺靠在医院的病床上,病情已经稳定了些,但还是张大了嘴巴喘气。身上挂着心电监护、氧气、输液,这是老三样了,这次还多了尿管。母亲和四嫂陪在床边,母亲对医院的流程不了解,四嫂很早就过来帮父亲挂号,以前四哥在世时,四哥也是跑前跑后地帮忙忙碌,现在四哥也不在了…
记不清是第几次来这个医院了,这个医院现在已经升级为市第三人民医院,现在新修了住院大楼还未投入使用。我站在病房的窗户边上,半开玩笑地说:老汉儿这次怕是想来告一哈(体会一下)新修的医院…在这种气氛下,我知道这并不好笑。管床医生跟我同一个姓,过来叫我去办公室签字,无非就是病情危重告知之类的,这种每年都类似,我以为都跟往常一样。父亲继续在输液,母亲叫我先去吃饭,中午的时候四嫂已经在外面打包了饭和芹菜肉丝过来,据说父亲还吃了几块肉丝。
父亲躺在病床上,无法说话。身上穿了三四件衣服,满头都是汗。我埋怨母亲给父亲穿太多衣服了,我们正常人都只穿了一件衬衣,穿这么多怎么不热嘛。母亲只道是父亲身体虚,怕风吹感冒了。母亲用三条毛巾轮换着为父亲擦汗,一条打湿了就挂在阳台上的铁丝上晾起来。住了这么多次医院,母亲也有经验了,母亲这次带的东西比较全,毛巾、桶、晾衣架、换洗衣服、拖鞋、卫生纸、水杯、汤匙…
母亲说还好昨天父亲才刚理了发,都是打电话叫那个理发师到家里的坝子里理的发。以前理发的时候父亲都还跟理发师有说有笑的,这次理发师都说父亲变得沉默寡言了,气色都变了。
在门口多到同学有海的老婆带孩子看病,勿勿聊了两句。
这个医院的食堂不知道什么原因关门了,我到医院对面去找吃的。医院门口就是一条国道,来来往往的很多车,我过马路都得非常小心。我在对面的面馆勿勿要了个清汤杂酱面,吃完回到病房,四嫂离开办事去了,母亲挂念着家里的猪啊鸡啊猫的要想着回去。我有些埋怨她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但是母亲执意要回去于是她提前出去等可以到村里的那趟公交车。
父亲躺在病床上,仍然只是张开嘴喘气。
过了没多久,管床的医生过来叫我去办公室:“你老汉儿这个病有点严重哦,现在主要是慢性肺阻塞,就是二氧化碳排不出来,多了就中毒了,现在是昏迷的,病情非常不稳定,怕是要上呼吸机。我们这里也有呼吸机,但是这边各方面的条件毕竟有限,建议你还是转到上级医院去…要转的话我马上办手续联系救护车…”
考虑再三还是转院吧,我同意转院。我匆忙回病房收拾母亲带过来的杂物,一会儿来接的医护人员就到了,我背了一个包,一手提了一个大口袋杂物上救护车。下午四点过,救护车离开医院。后来母亲说她在等车的时候看到救护车飞驰而出,怕是我们吧!今天虽然是国庆第一天,去到市区的时候依然有些塞车,救护车在国道上缓慢前行。救护车走走停停,在两车道的沱江大桥上,救护车在车流中穿插,还是有小车主动靠向路边为救护车让道。父亲平躺在救护车上似乎很不舒服,但是他现在只顾得上喘气。
下午五点,我隐约有些担心,怕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听说大姐从广东回来了,赶紧向欣儿要了大姐的新电话号码,大姐用新号码给我发了一个短信。
10月1号,傍晚18点
救护车到钟鼓楼的时候,任凭救护车喇叭鸣响也,车流一动也动不了。我无暇顾及外面的风景,只盼着汽车能快些到医院。二十分钟后,车流终于开始缓慢向前移动了…
救护车径真驶上医学院半坡上的急诊科,有医护人员从救护车上往下推车,我背起背包,一手提一个杂物口袋跳下车。医护人员飞快推车进入抢救室,随手一指:
“赶紧去那边挂号。”
急诊挂号费 7 元,我挂完号跑向急诊室,父亲躺在左侧的一排急诊救护推车上。医生就问从哪里转过来的?什么病情?用过些什么药?我哪知道用过什么药!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医生已经甩给我一张单子:
“去交费…”
我把两袋杂物扔到急诊室的地上急忙跑出去交费,急诊抢救和 CT 检查费一共是 897 元。交完费回来,有两个穿蓝色衣服的护工把父亲往另外一个推车上搬,父亲身上插着尿管,这两个人匆忙间似乎扯到了尿管,我也没太在意。医生又给我一张单子
“去做 CT”
我紧随推着父亲的护工一起坐电梯上四楼做 CT 检查。做 CT 需要平躺,父亲平躺根本无法呼吸,即时是加了氧气,我看到父亲仍然是非常困难地呼吸,完全无法说话。CT 很快做完了,我问了什么时候可以拿结果,医生说要拿片子得明后天了,不过电脑上是共享的,医生直接在电脑上看就行了。
再次下到一楼抢救室,医生说可以去办住院手续了。递给我两张单子,有一张是“免费护送至内科住院病床”的单子,另外一张我还没仔细看。我背起背包提上两个口袋杂物跟着护工推着车往外走。门口另外一个穿浅蓝色衣服的女护工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免费护送那个单子,然后非常熟练地扯了另外一个收据给我,我看了一眼,护送费 10 元,我想争辩几句,她说:
“送上病床是免费的,推上去检查这些是收费的,交钱就对了…”
人车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也没想这么多,交了 10 元钱就去追那个推车。我们又上了另外一个面包车,因为这个医院建在山上,从急诊大楼到内科住院大楼还要走很他一段上坡路,所以就用车来转运。
10 月 1 号,傍晚 19 点
内科大楼 6 楼呼吸内二科,熟悉又陌生,记不清上次父亲在这个医院住院是楼上的内一科还是这里的内二科,已经不重要了。父亲被安顿在护士站正对的重症监护室病床上,这个病房有 8 个病床,有两三个病床是空的。十一国庆放假,医生大多都走了,只有值班的医生,一个姓张的医生过来说,你先去交点钱吧。我到旁边外科大楼的楼下交费没有那么多现金,用信用卡刷了 5000 块钱,回到楼上,护士已经抽完血检查并开始输液了。
张医生叫我过去医生办公室签字。他说:
“根据现在检查的初步结果是尘肺、慢性阻塞性肺病加重感染、呼吸性酸中毒…病人病情非常严重。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他给我解释呼吸性酸中毒就是病人呼出的 二氧化碳在体内排不出来,在血里面变成酸,酸中毒脑部缺氧导致病人神志不清。现在治疗的方法就是要把体内的二氧化碳排出来才能缓解病情。由于病人的肺功能不完整,比较有效的治疗方法就是上呼吸机帮助呼吸排毒,缓解病情。但是,病人肺上的肺大泡很严重,上呼吸机又很可能导致肺大泡破裂同样会导致生命危险…中间还说了很多专业术语我也不太懂。
他又给我分析:
“那么现在有两种方案:一种是用相对保守的无创呼吸机,但是需要病人配合才能完成,如果病人不配合就只有用有创的呼吸机插管,就是在病人的吼管上切开口子,直接用呼吸管帮助呼吸。最好的结果就是病情缓解,病人恢复神志;最坏的结果就是插上管子可能就拔不下来了…”
我追问医生最好的预期,这种效果能保持多久?医生说说不好,也可能十天半个月还得重复。我心里已经有个底了,照这样发展父亲可能就这一两天了。我很难过,但是我坚持反对有创的插管,我希望父亲即使是走也是带着尊严地走,而不是满身的管子躺病床上活着。所以我选择无创的保守呼吸机治疗。医生让我在医患沟通记录上签字盖手印。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我知道父亲已经快不行了,于是给母亲打电话,我还是希望最后的时间他们老两口可以守在一起。我委婉地给母亲说父亲的病有点严重,要她过来看一下。不知道她是否明白含糊着答应了!我又给四伯打电话叫她帮我找辆车过来,想着万一不行就拉回去吧。四伯说那就云龙的舒老表吧,这次送到医院也是他送的。
我坐在父亲身边,没什么头绪也毫无办法。
不一会儿有护士推了呼吸机过来,有新的气管、面罩啥的。我看了一下好像是美国产的呼吸机。医生随后就来上呼吸机,也就是把很多管子接到呼吸机上,一头接一个三角形的面罩护士罩住病人的嘴巴和鼻子。医生就在呼吸机的屏幕前忙碌着调参数。
父亲可能觉得通过这个呼吸机来呼吸很不舒服,不停地用手去推开面罩。医生有些不高兴,试了一会儿就停止了。医生又把我叫过去说了一通:
“你父亲不配合,这样无创呼吸机可能就没效果,你看要不要用有创的方法…”
我仍然坚持不使用有创呼吸机,于是医生又让我签字盖手印。还要写上“已知情,拒绝使用有创插管呼吸机”等等之类的话。
没过多久护士又来抽血,输液也在继续。
(下一页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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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肺病?这几年好多媒体开始重视尘肺问题了
嗯,媒体重视也没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