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故乡往事:村里的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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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起看戏的日子,或许是她们有限生命里最有意义的,也是我极深刻的一段记忆。

01

初夏的阳光,抚摸着树头的新绿,时而在风中晃荡着的影子,如小伙伴一样,总在召唤着我,我们一起盼着这个季节的新鲜事儿。

果然,有那么一日,村里来了十来人左右的戏班子,带着一些大箱小箱跑江湖的东西。

班主跟村长商量,想在村子里唱一星期大戏,村民们则需要集资。

那是九十年代初,还过着种田交公粮的日子。村里如果没有值得庆祝的大事儿,大家还是愿意节衣缩食捂着口袋里的元角分。跑江湖的不易,村民们也不易。

村长李爹,先找了村里的老党员,对于唱戏的事儿做了一些商讨。然后他们便一起挨家挨户地动员。我们村唱大戏还是头一回,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村民也都还配合李爹的工作,虽然免不了唠叨几句,但还是根据自家情况掏钱支援。

村里的孩子们也开始欢呼雀跃,大人们也热闹起来了,他们的热闹和欢呼又不太相同。

02

我听过母亲讲她少年的事,村与村之间的庙会联谊,需要唱戏,她也有机会和大人们上台客串。并非专业,但总算也见识过那场面。也因此,我觉得母亲是喜欢戏的。要不然,家里那个有剥落朱漆的五斗柜抽屉里,为什么一直收藏着几个软皮套封面印有大牡丹的本子,抄写着很多的戏文。戏文里皆是故事,这似乎成了我少年时的‘课外读物’。

戏未开场前,父亲开始安排接奶奶和外婆(爷爷和外公离世早我没见过)来家里住。班主也和村里确定好搭戏台的位置,戏班成员连同那些唱戏物件被安排在村民家中。

戏台的位置是蓄播站的那块空地,距离我家后院隔了一道一米多高的围墙。原先那块空地上,有村集体的几间破落的瓦房。打我记事起不见有人居住,倒成为了我们嬉戏的场所。时间久了,风吹日晒的,那块区域也带着点危险,从什么时候起发现屋顶有破的大洞,能看见天空。我寻思着,瓦片会不会掉落呢?那悬着的木头会不会掉落呢?被父母发现我们在那里追闹,回到家里准会被胖揍一顿。

瓦房前那时有一台闲置的,锈迹斑斑的推土车,车的履带上裹着腐叶泥土。不远处,还有我那时候还不能环抱的香樟树,紧挨着城北建筑队的院墙。微风起,香樟的叶子轻吻着那一片土地;狂风吼,香樟的叶子就会四处飞旋。风停了,推土机上便有或多或少的叶子覆盖着。

那时坐二八大杠就是件幸福事儿,对于再大点的车永远充满了好奇。我们结伴爬到推土机的驾驶室,模仿驾驶;也曾赤着脚在履带上奔跑,就这样跑进了另一段时光。

03

这时,空地上早已没有推土机的影子。

我在后院选了棵位置较好的竹子,爬上去,就为看看墙外搭戏台的过程。戏台从一米多点高的铁架开始,然后铺上些木板。再到戏台三面绑了竹竿,再到顶棚都是些竹子。主体架构完成了,便用灰色调的防水油布铺了顶,然后用一些布围住了三面,只留了面对香樟树的那面。

这时候,我便再也看不到舞台上的布置。于是,我又滑下竹子,也开始盘算着翻墙。就在那一刻,我刚爬到墙头,却被母亲发现,她的一声呵斥,吓得我一回头,看到她拿着高梁杆做的扫帚向我这边来了。而我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摔在墙外的地上,五体投地的那种。那一幕母亲应该是看到了,没有再吼了,也没追上来,我料想着逃过一劫。

摔到地上的我也无大碍,爬起来就朝戏台走去。看到几个人在装扮舞台。

舞台正中的背景是金丝朱底龙凤呈祥图案,左右两个挂着赤色帘子的分别是出将和入相,是角色出场和退场用的。而那舞台中央必不可少的一桌两椅,也盖上了桌围和椅披,五颜六色的丝线绣着些我们不认识的花草鸟虫之类的。

我猜测着第一场戏应该会喜庆热闹些吧?要不然怎么这么喜庆的色调。可不要听什么《孟姜女哭长城》之类的,听母亲唱多了,觉得过于悲凉了。

回到家里,家里人各忙各的。外婆和奶奶脸上洋溢着难得的轻松愉悦,言语里还有对戏的期待。锅里飘着阵阵的米香。

晚饭后,一家人在一起聊着,真有点‘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的感觉。见我无事,母亲没有提我翻墙的事儿,只是和父亲商量着看戏时要准备的小茶点。我和哥哥玩着各自的小游戏,无非就是弹珠、画片、纸飞机之类的。

第二天,父亲去上班,母亲用那把点缀着红梅的茶壶沏了点粗茶,把准备好的茶点,连同那张伴随着我成长的小木桌搬出去,我和哥哥又帮着搬了几张雕花的靠背椅,放在后院那块至高点的一块平地上。又见母亲扶着两位老人家坐好,三位女性,两代人,一起等待着角色出场。

舞台前早早就有搬着条凳的男女老少,叽叽喳喳议论着。因为上学,我和哥哥错过了第一场戏。只在事后,看到外婆和奶奶聊得很畅快(因为第一场戏是最热闹的)。过了几天,适逢周末,风雨欲来,天色阴沉沉的。于是,台下观众渐渐地散去些许,也有些准备着伞,还有一位穿着蓑衣的老翁路过驻足,唱戏的开了嗓就没有因为天气和观众多少而停下来的意思。

我很疑惑,外婆和奶奶解释说,听戏的可能不只是人,还有些孤魂野鬼什么的。我顿时毛骨悚然,发誓以后唱大戏如果听戏的人不多我是万万不去的。却又觉得长辈们迷信,母亲说这是规矩。

那些天,算起来我也没有完整听过一场戏。大多数的内容是大人们的对话中获取的。

04

五月,有阳光便是极好的。终于等来了学校连着放好几天假的机会。

一家人约好决定绕过围墙,去舞台正面看戏。桌椅板凳一些小食带得齐齐的。

台下乌泱泱的一片,小摊贩也有,卖花生瓜子油饼麻花豆腐脑糖人儿之类的,因为怕影响人听戏,吆喝声几乎没有。这回舞台的布景全换了,透着些悲凉的青灰还有灰白,也许是因为岁月久了,灰的有些泛白,白的有些泛黄。我走近了舞台,看到曲目牌上写着《卖妙郎》

大概是讲述一个女人的凄凄惨惨,最后却也苦尽甘来的日子。

周文选进京赴考,中榜并被招为丞相之婿。周妻刘惠英苦守贫家,奉老养幼,因荒旱婆母饿死,度日艰难。实无法为生之际,一家三代进京寻亲,至途中难以支撑,刘惠英万般无奈,将爱子妙郎卖人,以至遭公爹的误解和责打,不得已实言相告。周文选岳婿同获罪被贬,周返故里求生。妙郎成人得官。不仅收养恩父,还寻根问祖,一家团圆,周文选则众叛亲离。

本段戏文介绍来自于网络,想要了解详细内容,可查看原始戏文剧本

那一场,台上哭台下也哭、骂骂咧咧的都有,哭的为妙郎母亲,骂的是周文选。成人们容易共情,外婆抹着眼角,奶奶也抹着眼角,周围还有些男人们红着腮帮子,恨不得冲上舞台把那背弃家庭的周文选一阵修理。我们听不懂就免去一些哭的烦心事儿。

可偏偏在妙郎的母亲情到伤心处,而走步的时候,几个调皮的孩子走到舞台底部,伸手去扯住妙郎母亲的裙摆,让她挪不动脚。然后,几个孩子被大人追着教育。

那场戏唱完,除了妙郎和妙郎母亲站在戏台的一侧,其余敲锣打鼓吹拉的演员都去了后台,班主拿着锣盘在人群里转悠。大家自愿地向锣盘里投着钱币,多少全凭自愿。很多情绪亢奋的直接走向舞台,向妙郎他们投了些钱,妙郎和他的母亲鞠躬回礼。那场面像是电视剧的情节。

那些日,《卖妙郎》被大家要求唱了好几次,看戏的人们很容易被带入戏里。

05

我对戏文一知半解,对于因情节而暗淡的着装,始终热情不高,唯独还有些感叹存于内心,那便是唱戏人的不易。蓄播站的场地又空了,我清楚地知道,会有新的事物填满我的少年生活。

奶奶和外婆随着戏班离村,也回了各自的家。但很遗憾的是,自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再后来就陆续地离开了人世。那一起看戏的日子,或许是她们有限生命里最有意义的,也是我极深刻的一段记忆。

(本文发表于丁香雨落公众号,转载时略有修改。题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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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思念当作酒酿,让繁忙过滤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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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条评论

  1. 小时候都是去隔壁村看戏 听不懂的豫剧向来不是吸引孩子们争相奔往的理由 热闹的环境 各式各样的小贩卖着吃的玩的 是当时最大的吸引 真的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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